“是我赢了。”洛羽道。

“嗯。”

云睦凝视着已成定局的棋盘，静默了片刻。当她再次抬眸望向洛羽时，眼底那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已彻底平复，只剩下湖水般的澄澈与平静。

“恭喜。”云睦说道，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失败的不甘或是愤怒，只有一种一丝淡淡的释然。
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飞行棋盘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，随即轰然崩碎，化作无数蕴含着法则之力的流光碎片，如同归巢的燕雀，尽数没入云睦体内。

强大的法则反噬之力瞬间将她牢牢束缚，禁锢在原地。

她没有试图躲避，也没有多余的挣扎，甚至没有去看那正在溃散的大阵以及雷光陨落恍如末世的景象。

她只是静静地望着洛羽。

洛羽转头看向蔡红蟹：“蔡老，请组织人手撤离！”

蔡红蟹深深看了洛羽一眼，不再犹豫，嘶声怒吼，声音响彻整个龙门镇：“所有灵修听令！护卫左右，保证所有人，有序撤离！”

“夏盈！”蔡红蟹的目光落在夏盈身上，“你打头。有阻拦者，格杀勿论！”

人群在经历了短暂的、近乎窒息的死寂后，猛然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骚动，如同决堤的洪流，争先恐后地向龙门镇外涌去。

很快，这片雷霆涌动、不断崩塌的绝地之中，便只剩下洛羽，与被法则之力禁锢的云睦。

洛羽走到云睦身前，没有多说一个字，只是随手一挥，将那无形的束缚解除，而后转身，迈步，走向龙门镇外灰蒙的世界，没有再回头。

当云睦轻叹一声，最后一个走出龙门镇时，浩浩荡荡的人流已然远去，消失在海旁城的方向。

身后，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。

九龙落雷阵失去了核心的支撑，积蓄的雷光疯狂闪烁、爆炸，九条巨龙的虚影在溃散前发出最后的不甘哀嚎，最终，连同那覆盖天穹的蓝色幕布一起，彻底崩碎成亿万飘零的光点，缓缓消散在天地之间。

只有失控的残余雷霆，依旧如同愤怒的天罚，不断击打着已成焦土的大地，映照出一片末日过后的疮痍。

云睦身后，空气一阵扭曲，九名身着天心阁服饰的灵修脸色苍白地现出身形，气息都有些紊乱，显然维持大阵并承受反噬让他们消耗巨大。

“云睦！你为何让路！”为首一人厉声质问，声音中充满了不解与愤怒。

“我输了。”云睦的回答简单直接，没有丝毫辩解。

“你本可以赢的！”另一人语气复杂。

“我认罪。”云睦转身，目光扫过这些同伴，语气平静无波，“我这就回洛城，向阁主请罪。”

说完，她竟不再理会众人，径直朝着洛城的方向，快步离去。

天心阁众灵修面面相觑，有人想开口相劝，有人下意识地想出手阻拦，可最终，所有人都僵在原地，只是一动不动，眼睁睁看着那道白衣身影，孤独地消失在视野尽头。

……

龙门镇距海旁城足有三十里之遥。

但对于觉醒者而言，却不过是半个多钟头的路途。

很快，海旁城那熟悉的轮廓，再次映入洛羽以及所有幸存者的眼帘。只是，空气中弥漫的咸湿海风里，掺杂的血腥味，却比离开时，更为浓烈刺鼻。

浩荡而凌乱的队伍如同退潮的海水般涌入城中，不可避免地带来了短暂的混乱，也带来了各方岛屿相继沦陷的噩耗，以及龙门镇惊变中的各种细节。

“洛羽”这个名字，开始与“九龙落雷阵”、“气运飞行棋”、“破阵者”等词汇紧紧联系在一起，化作种种带着传奇色彩的传闻，悄然在这座风雨飘摇的巨城中流传、发酵。

然而，这一切的喧嚣，似乎都已与漩涡中心的洛羽无关。

城门外，洛羽见到了那道已等待他许久的身影——夏盈。

人流在身旁仓皇穿梭，两人相顾而立，一时无言。

洛羽的目光越过夏盈，落在城门内那片熟悉的、此刻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屏障的街景与楼宇。他沉默了片刻，才缓缓开口：

“你是海潮会的人？”

对于这直指核心的质问，夏盈似乎早有预料，红唇微张，却无从辩答。

“在明心岛，根本没有人能困住你。也没人限制你的出行。”洛羽继续陈述，语气平静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。

“在云睦出现时，你没有得救的喜悦，只有对峙的决绝。”

“蔡红蟹从始至终，就一直把你当成自己人。”

……

洛羽一桩桩，一件件地将这半年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摆出来，语气没有波澜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、冰冷的力量。

夏盈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。她垂下眼帘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，避开了洛羽那过于锐利的视线。

良久，她才低声应道：“是。我是海潮会长老。”

她猛地抬起头，迎上洛羽的目光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挣扎，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然：

“天心阁的时代，该结束了。洛城不应该分内外，也不需要四大家族。洛城，是大荒的洛城。我要随海潮会一起，改变这一切。”

天心阁与海潮会的斗争，洛羽毫无兴趣，洛羽只是静静凝视夏盈的双眼，低声问道：“那我和十七的交易？”

“假的。只是为了把你留下。”夏盈的回答，放下了最后的伪装。

洛羽彻底明白了。

十七所谓的交易，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。

夏盈也从来不是什么被扣押的人质，而是十七的同谋，是海潮会埋在自己身边的一枚棋子。

洛羽突然有些恍惚——夏盈在明心岛的陪伴，在别院中的指点，所有的温情与并肩，都只是早有预谋的设计？还是……

海风不断地吹，吹乱了洛羽额前的发丝，一股深深的、源自内心的疲惫感，悄然漫上心头。

洛羽想不明白，也不愿再去想了。

“就到这里吧，我不进去了。”洛羽道。

“你要去哪里？”夏盈下意识追问，语气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与……挽留？

“映天湖。”洛羽望向西北方向，那是徐梦白、梁龙他们可能前往的地方，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、暂时远离这一切纷争的归宿。

他没有再解释，转身便欲离开。

然而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，数道强横无比的灵压气息，猛地自城门上方轰然爆发，如同无形的枷锁，瞬间牢牢锁定在他身上！

是海潮会的灵修。

洛羽抬头，目光冰冷地扫过城楼。

十七、以及十数名海潮会的高层，尽数站在那里，神情各异，却无一例外地带着审视与……阻拦之意。

洛羽没有去看那些虎视眈眈的灵修，目光最终落回面前的夏盈脸上，问出了最后一个的问题：

“你也想拦我？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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