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2章  意外来客

    苏州胡同七号院的后院，还带著初冬清晨的寒意。

    「汪汪————」金子的叫声先划破了安静，那声音不凶，倒像是在提醒屋里人天已经亮透了。

    李哲睁开眼，窗外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屋里亮堂堂的。

    他伸手摸起床头柜上的手表，表盘里的指针已经过了八点。

    推开窗户时，冷风裹著胡同里的烟火气涌进来，李哲下意识缩了缩脖子。

    院当心的树早没了叶子，光秃秃的枝桠指著灰蓝色的天。金子已经跑到窗台下，见他开窗，尾巴摇得像朵绽开的花，对著他又轻叫了一声。

    他穿好衣服，刚打开房门，金子立刻凑上前，毛茸茸的脑袋蹭著他的裤腿，暖乎乎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。

    他弯腰摸了摸金子的头，随后穿过院子走向垂花门，刚打开门，火焰也跑了进来，用爪子轻轻搭在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李哲也摸了摸火焰的头，笑著说：「行了，去玩吧，我这就去给你们做饭。」

    两只狗像是听懂了，一前一后跑开，在空荡的院子里追著玩，爪子踩在青砖地上，发出「哒哒」的响。

    李哲转身往厨房走，路过西厢房时，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一一前几天谭静雅搬走后，后院就只剩他一个人，倒显得有些冷清。

    简单吃过早餐后，李哲热了昨天的剩菜，又搭配了今天的玉米粥和馒头，混在一起喂给两只狗。

    「吭哧吭哧————」一金一红两只狗吃的格外开心。

    吃完饭，李哲正准备出门，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。

    李哲心里纳闷—一这个点会是谁？他打开后院的门，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王婷站在门口，穿著件粉色的风衣，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，脸颊冻得红扑扑的，像熟透的苹果。

    她手里攥著个黑色的手提包，见李哲开门，眼神先是亮了亮，又飞快地暗下去，带著点怯生生的模样。

    「婷婷。」李哲意外地挑了挑眉，侧身让她进来，「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？

    我要是早点出门，咱俩可就走岔了。」

    王婷没动，站在门口搓了搓手，声音有点发颤：「你————现在要出去？」

    「也不是什么急事。」李哲把门再开大些，「我在亚运村那边开了个超市，昨天新员工刚培训完，今天过去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。」他见王婷还站在冷风里，又催了句，「先进来坐吧，外面冷。」

    王婷这才迈了步子进来，跟著李哲往后院走。

    她有阵子没来过了，院子里的海棠树、墙角的水缸，都是熟悉的模样，可不知怎么，脚底下却觉得拘束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。

    进了北屋，李哲给她倒了杯热水，「天气冷，喝点热水暖和暖和。」

    王婷双手捧著杯子，指尖抵著温热的缸壁，却没敢抬头看李哲。

    空气静了好一会儿，还是李哲先开了口，声音很稳：「听我二叔说，你报了学校的交换生项目？打算去美国留学。」

    王婷的肩膀猛地颤了一下，手里的杯子晃了晃，热水差点洒出来。她赶紧低下头，声音细得像蚊子叫：「李哲，对不起————我答应过你，不去的————」

    她深吸了口气，像是攒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说：「那天回去后，我本来已经打消了报名的念头，可后来跟爸妈提起这件事，他们特别希望我能出国留学，说这样能长长见识，学更多知识，以后回来报效祖国。

    我妈还哭著说，这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机会，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————」

    「我明白。」李哲轻声说道。

    在这个年代，「出国」两个字就像块磁铁，吸著所有人的目光。能去美国留学，不只是能学知识，更是能跨阶层的机会一多少人挤破头想拿到一张出国的机票，王婷的父母会这么想，再正常不过。

    「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走。」王婷放下杯子，指尖捏著风衣的衣角，指节都泛了白，「我也觉得两年时间有些长，可我没法拒绝我妈。

    她为了给我凑路费，把她陪嫁的镯子都卖了，说就盼著我能有出息————」

    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，「而且我自己也贪心，我想看看美国是什么样的，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，我怕以后想起这事，会后悔当初没去。」

    「你自己想清楚就好。」李哲的语气很平静，没有丝毫怨怼或拖沓一他本就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，况且身边还有个谭静雅，也没资格指责王婷。

    王婷伸出手，似乎想拉李哲的手，却又中途缩了回去：「我对不起你，没能遵守承诺。如果你不想等我，我能理解；要是你愿意等，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信，把美国的一切都告诉你，两年后，我一定回来找你。」

    李哲凝视著王婷的眼睛，她的眼神很真挚，李哲相信此刻她是真心的。

    可感情这东西，就像天气一样变幻莫测，现在是这样的想法，等真到了美国，见了不一样的世界，想法说不定就改了。

    自从跟李过庆谈过之后，李哲对感情的事看得更淡了—一享受恋爱的过程就好，至于其他的，随缘吧。

    他笑了笑，没接话，反而主动伸手握住了王婷的手。

    她的手很凉，李哲用掌心裹著她的手，轻轻搓了搓：「别弄得这么伤感，以后的事，以后再说。」

    他起身，拉著王婷往门口走：「你今天要是没事，跟我去新超市看看？」  

    王婷愣了愣，脚步跟著他动，嘴里下意识反问：「超市？你说的超市到底是什么？」

    李哲回头看她，眼里带著点笑意，「你不是要去美国吗？那边遍地都是超市，也算是提前熟悉了。走吧。」

    亚运村。

    365超市内。

    阳光洒在货架与光洁的地面上，空气中还残留著些许装修后的淡淡木料味。

    秦大伟背对著超市门口，将十九名员工召集在一起，员工们穿著统一的浅灰色工装，整齐地站成两排，胸前的工牌在灯光下泛著微光。

    秦大伟先点了一遍人数，随后目光扫过每个人，仔细检查大家的仪容仪表比起刚培训时的杂乱模样，现在所有人的仪容仪表都已符合规定。

    秦大伟暗暗点头，对自己的培训成果颇为满意，随即开口训话：「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，培训也基本结束，超市马上就要正式开业。

    今天李总会过来检验咱们的培训结果，咱们模拟一次试营业。

    大家不用紧张，按照培训时教的流程来做就行，有什么不清楚的问题，现在可以提出来。」

    秦大伟的话音刚落，队伍中一个身材瘦小、扎著马尾辫的年轻女孩犹豫著举起了手，「秦经理，我有个问题。」张晓梅的声音有些小，带著一丝紧张。

    秦大伟看向她，温和地说：「张晓梅，你说。」

    得到鼓励，张晓梅声音稍微大了些：「秦经理，我负责的零食区商品种多，等会几模拟试营业时，要是遇到客人问商品保质期，我记不清具体时间了该怎么办？总不能每次都跑去仓库查吧？」

    秦大伟闻言，耐心解释道：「每个货架的侧面都贴了商品信息卡」，上面标著对应区域商品的生产日期、保质期和产地，你记不住的时候，看一眼卡片就能回答客人。

    另外，每天上班前，大家要花十分钟熟悉自己负责区域的重点商品信息，时间长了自然就能记住，明白了吗？」

    女员工连忙点头：「明白了，谢谢秦经理！」

    秦大伟又补充了两句注意事项，抬腕看了看表，见时间差不多了，便挥手让众人解散：「行了，大家都回各自岗位吧。培训要求做好准备，解散！」

    员工们有序地散开，各自走向自己负责的区域，有的开始整理货架上的商品，确保摆放整齐；有的拿起抹布，擦拭货架表面的灰尘；有的则站在自己负责区域的入口处，调整站姿，准备迎接「客人」。

    秦大伟也没有闲著，他在超市里慢慢转了一圈。

    从食品区到日化区，再到粮油区，每一个货架都仔细查看，商品摆放得错落有致，价格标签一一对应，没有出现错位或缺失的情况。

    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，连货架之间的缝隙都干干净净。员工们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，没有出现闲聊、懈怠的情况，一切都井然有序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，门口传来员工清脆的声音：「欢迎光临！」

    秦大伟扭头望去，见到李哲走进了超市，身边还跟著一个年轻女孩，她穿著粉色风衣，皮肤白皙，长发披肩，一双大眼睛明亮动人，气质十分出众。

    秦大伟连忙快步迎上去，脸上堆起笑容：「李总，您来了。」

    「秦经理，都准备好了吗？」李哲笑著问道，语气轻松。

    秦大伟笑著回应：「也没特意准备，就是按照平常培训的内容来安排的。肯定还有不少不足的地方，您尽管指正，我们马上改。」」

    李哲侧身，指了指身边的女孩，介绍道：「这是我的女朋友，王婷。」

    秦大伟立刻看向王婷，礼貌地打招呼：「王小姐好，我是365超市的经理，秦大伟。」

    「你好，秦经理。」王婷温柔地应了一声，一双大眼睛已经被超市内部的景象吸引住了。

    在这个年代，内地还没有超市这种经营模式，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开放式的购物场所，心中满是好奇。

    她忍不住凑近李哲，小声问道：「这里的东西真的可以自己拿吗？那选好之后该怎么结帐呢？」

    李哲从靠墙的位置拉过一辆小推车，又指了指旁边叠放整齐的篮筐，耐心解释：「这里有推车和篮筐，你选好的东西可以放在里面，等挑完所有想要的，直接走到前面的收银台结帐就行。」

    说著，他抬手指向超市入口不远处的收银台，那里已经有收银员在岗待命。

    王婷恍然大悟，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：「我明白了，原来购物还可以这样，这还挺有意思的。」

    李哲推著小推车，示意王婷跟上：「走，咱们一块逛逛，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，想要什么就拿什么。

    王婷兴奋地点点头，快步走上前，搂住李哲的胳膊，两人一起朝著超市内部的货架区走去。

    李哲一边陪著王婷逛，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著超市内的情况。

    李哲一边陪著王婷逛，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超市内的情况：货品摆放得规整有序，每样商品下方都贴好了价格标签，地面也打扫得一尘不染，连角落都没有灰尘。

    不过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要求，要是秦大伟连这些都做不好，也不配当这个经理了。

    两人走到零食区，王婷眼睛一亮，伸手拿起一包奶糖，语气带著兴奋：「以前买零食都得让供销社的售货员拿，还得排队，哪像现在这样，想看哪个就拿哪个。」

    李哲看著她雀跃的样子，笑道：「喜欢就都放推车里，帮小胖子也带一些回去，我最近忙，也没时间去看他。」  

    王婷笑道：「那我可就不客气啦，正好我下午打算去一趟姥姥家。」说完，她又拿了一袋饼干放进推车里。

    李哲正想回话，却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著。

    他不动声色地扭头一看，发现是个留著短发的女员工，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。

    李哲没当回事，继续陪著王婷往前走，没走几步，便看到货架显眼位置摆著一排「好滋味」牌八宝粥，下方还整齐地放著一排黄桃罐头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，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那个短发女员工，对方依旧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。

    李哲隐约记得这个员工的名字，他停下脚步，转过身，看向那个女员工：「陈丽丽，你有什么事吗？」

    陈丽丽没想到李哲会突然叫自己的名字，吓了一跳，连忙摆了摆手，有些慌乱地回答：「啊————没、没有啊，老板。」

    「那你怎么一直跟著我们？」李哲疑惑地问道。

    陈丽丽定了定神，连忙解释：「我、我就是想服务好客人，怕客人在购物过程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————」

    李哲听了，点了点头，语气缓和了一些：「你有这个服务意识是很好的，值得鼓励。

    不过咱们超市是自选式购物，客人更希望有独立的购物空间，你一直跟在客人身后，反而可能会让客人觉得不自在，影响购物体验。

    以后注意一下，在客人有明确需求，比如主动向你求助的时候，再上前提供帮助就可以了。」

    「我知道了，老板，我以后一定注意，不会再这样了。」陈丽丽连忙点头，说完便转身回到了自己负责的区域。

    解决了这个小插曲，李哲和王婷继续往前走，很快就到了日化区。

    日化区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洗发水、香皂、护肤品等，王婷被一款包装精致的面霜吸引了，她拿起面霜，想看看上面的说明，但这个年代产品信息标注少的可怜。

    于是，她朝著旁边一位负责日化区导购的女员工招了招手：「您好，麻烦问一下，这款面霜适合什么肤质的人用啊？它的主要功效是什么呢？」

    那位女员工连忙走了过来，脸上带著有些僵硬的笑容，接过王婷手中的面霜，看了看包装，支支吾吾地说：「这、这款面霜————应该是适合大多数肤质吧？功效的话，好像是————是保湿的？我————」

    王婷听了，脸上的期待神色淡了些，李哲也微微蹙起了眉头，心中有些不满。

    化妆品和其他的商品不同，需要有一定的专业性，否则，很难给客人提供有效的购物建议呢？客人要是因为导购员的不专业，对商品产生疑虑，很可能就不会购买了，这会直接影响超市的销量。

    李哲没有当场发作，只是拉了拉王婷的手，轻声说：「算了，咱们再看看其他的吧。」王婷点了点头，把面霜放回了货架，两人继续往前走，来到了粮油区。

    粮油区的货架上摆放著大米、面粉、食用油等，还有一些罐装的杂粮。

    李哲的目光落在了货架角落的几罐国产黄油上，这种黄油在当时的内地并不常见，一般只有外国客人会购买来煎牛排或者制作西式点心。

    他想测试一下导购员的外语能力，便对王婷说：「婷婷，你用英语问问旁边的导购员，这款黄油的产地、特点还有价格，看看他能不能回答上来。」

    王婷明白了李哲的用意，点了点头，走到负责粮油区的导购员身边，用流利的英语问道：「您好，请问这款黄油的产地是哪里？它有什么特点，每盒多少钱？」

    那位导购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，他听到王婷说英语，顿时慌了神，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紧张。

    「这是————」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些什么，却一个英语单词也想不起来，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。

    李哲走上前，语气平静地问道：「赵强，培训的时候没有教过外语吗？基本的商品介绍英语应该都学过吧？」

    赵强连忙点头，声音带著一丝颤抖：「教、教了，孙副经理专门给我们培训过简单的英语，说是能满足跟客人的基本交流需求，我、我当时也学会了，还跟同事互相练习过。

    可刚才一紧张，脑子里就一片空白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」

    李哲听了，轻轻叹了口气，看来员工虽然接受了培训，但实战经验还是太少，一遇到实际情况就容易紧张出错。

    李哲和王婷又在超市里逛了一会儿，王婷挑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商品，小推车里已经放了不少东西，她笑著对李哲说：「差不多了，我选了好多东西，咱们去结帐吧。」

    李哲点点头，推著小推车，带著王婷朝著收银台走去。

    到了收银台，王婷掏出自己的钱包，准备付钱，李哲却伸手摁住了她的手，笑著说：「我来吧，你把商品从推车里拿出来，放到收银台上就行。」

    「哦，好。」王婷听话地把小推车里的商品一一拿出来，摆放在收银台上。

    负责收银的是一位戴著眼镜、看起来很干练的女员工，一只手拿起商品查看，一只手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起来。

    「噼里啪啦」声音清脆悦耳。

    很快，她就计算好了价格，她抬头对李哲说：「李总，您购买的这些商品一共是35块钱。」

    李哲从钱包里掏出四张十元的钞票递过去。

    收银员接过钱，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出五块钱零钱，递给李哲：「李总，这是找您的钱。」说完，她又拿起王婷递过来的袋子，将收银台上的商品装了进去。

    李哲接过零钱，推著空了的小推车，和王婷一起过了收银台。

    秦大伟一直等在超市门口，看到他们过来，立刻迎了上去，脸上带著期待的神情：「李总，这次购物体验，您还满意吗？」

    李哲停下脚步，语气客观地说：「整体来说还不错，员工的精神面貌很好，卫生状况和货品摆放也都符合要求。

    不过，在刚才的模拟过程中，我也发现了一些问题，还需要再改善一下。」

    秦大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：「您说，李总，我都记下来，回去之后马上整改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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