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身无彩凤双飞翼，心有灵犀一点通。”

夜深人静，葬剑峰的柴房内，如豆的油灯发出噼啪的微响。

李拙盘腿坐在枯草堆上，手里捧着那本独臂老人给的《养剑术》，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川字。

这书里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，但连在一起，却像是在看天书。

“以身养气，以气养剑。人剑合一，性命交修……”

李拙喃喃自语，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
这《养剑术》的核心，是要用修仙者的丹田真气去日夜温养剑胎，让剑逐渐通灵。可他是个没有灵根的漏斗，吸进去的气转眼就散了，拿什么去养？

“莫非，我真要像前辈说的那样，去打一块凡铁，用血去祭炼？”

李拙放下书，目光看向柴房角落。那里放着一把生锈的铁锤，那是他准备明天去后山废剑炉打铁用的工具。

虽然红缨是神物，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。

他本想着打一把玄铁重剑掩人耳目，参加那即将到来的外门小比。

“用凡铁……总觉得有些不顺手。”

李拙叹了口气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怀里的桃木剑。

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剑柄红缨的刹那。

“嗡——”

一声清越的颤鸣，毫无征兆地在柴房内响起。

这声音不同于金铁交鸣的锐利，而是一种带着生机与古韵的木音，像是深山古寺的晚钟，直透人心。

李拙一惊，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见那桃木剑竟自动从他怀中飞出，悬浮在半空。

剑身上，原本焦黑枯槁的木纹，此刻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青金色光晕。

那缕红色的剑缨无风狂舞，像是燃烧的火焰。

“笨蛋李拙！”

一道娇嗔的声音，突兀地在他脑海中炸响。

紧接着，那摇曳的红缨之上，无数红色的光点汇聚，慢慢勾勒出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。

羊角辫，红裙子，光着脚丫。

正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了一百年的小姑娘——红缨。

“红缨？！”

李拙猛地站起身，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满是激动，声音都在颤抖，“你……你醒了？你的伤好了？”

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，手却穿过了小姑娘的身体，抓了一把空。

是魂体。

红缨飘在半空，双手叉腰，气鼓鼓地瞪着李拙，小脸绷得紧紧的：

“好个李拙！我不就是睡了一觉嘛，你这就嫌弃我了？还要去找什么破铜烂铁？还要打什么玄铁剑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李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，手足无措地解释，“我没有嫌弃。我是怕你太显眼，被人抢了去。而且我没有灵根，这《养剑术》说要用真气养剑，我养不了你……”

“呸！谁稀罕那种乱七八糟的真气！”

红缨飘落下来，悬停在李拙面前，伸出半透明的手指，狠狠戳了戳李拙的脑门。

“李拙，你听好了。”

红缨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认真：

“我是上古神木所化，天生剑胎。那些凡俗的真气，对我来说就是浊气！我不需要你用灵力养我。”

“那……那我该怎么做？”李拙问。

“还记得我教你的呼吸法吗？”

红缨围着那把悬空的桃木剑转了一圈，声音放缓：

“那不是普通的吐纳术，那是枯荣长春功的残篇。你这一百年，虽然没修出灵力，但你的每一次呼吸，都已经把你的精气神，把你的一百年的光阴，都锁在了这具肉身里。”

“你是漏斗，存不住天地的气。”

“但你可以把你自己的气——你的血肉之力，你的精气神，还有你那股子傻劲儿，度给我！”

红缨指了指李拙的心口，又指了指桃木剑：

“《养剑术》里说的性命交修，不是养灵力，是养命！从今天起，你呼吸时，我想着你；我呼吸时，你带着我。我就做你的本命剑！”

李拙似懂非懂，但他抓住了重点。

不用灵力。

用命养。

“我懂了。”

李拙重重地点头，眼神坚定，“我的命就是你的。你想怎么吸，就怎么吸。”

听到这句傻话，红缨原本紧绷的小脸顿时红了一下，啐了一口：“谁要吸你的命！笨死了！”

她飘回桃木剑旁，身形开始变得有些虚幻。显然，这次显形对她的消耗极大。

“李拙，别去打什么玄铁剑了。那是对我的侮辱。”

红缨的声音越来越轻，带着一丝困倦：

“就用我。用布把我的样子缠起来，别让人看见我的本体就行。至于这《养剑术》……”

她伸出手指，隔空对着《养剑术》的书页一点。

原本写着密密麻麻口诀的书页上，文字突然扭曲、消失，最后只剩下了八个大字，深刻入纸：

“人剑同息，枯木逢春。”

“照着这个练……把你的呼吸频率，调整得和我一样……我就能，借你的力，你也能用我的锋芒……”

声音断断续续。

红光一闪，小姑娘的身影彻底消散，重新化作那一缕红缨，静静地垂在剑柄上。

那把悬空的桃木剑也失去了光泽，啪嗒一声落回李拙的手心。

依旧是那根焦黑的木头，依旧沉甸甸的。

但李拙知道，它不一样了。

“人剑同息……”

李拙盘膝坐下，将桃木剑横放在膝头，双手轻轻按在剑身上。

他闭上眼，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经脉运行路线，而是只专注于一件事——

呼吸。

吸气——呼气——

一开始，他的呼吸和剑毫无关联。

但慢慢地，他开始去感受剑身内部的那一丝微弱的律动。

那是一种很慢、很古老的节奏，像是一棵树在冬眠中的沉吟。

李拙放慢了自己的心跳，放慢了呼吸，强行让自己去适应那个节奏。

一次，两次，一百次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。

当柴房外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时，神奇的一幕发生了。

李拙的胸膛起伏，和膝上的桃木剑竟然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同步。

他吸气时，桃木剑上的木纹微微亮起，仿佛也在吞吐天地之精；

他呼气时，桃木剑上的红缨轻轻飘荡，吐出一口浊气。

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，油然而生。

李拙猛地睁开眼。

他没有用手去抓剑柄，只是心念一动。

“起。”

膝上的桃木剑，没有丝毫灵力波动，却像是他延长的手臂一样，极其自然地弹跳而起，稳稳地落入他的掌心。

那一瞬间，李拙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一把剑，而是握住了这一方天地的呼吸。

他看向柴房角落那把废弃的铁锤。

这一次，他没有用《拔剑术》那种狂暴的力量。

他只是轻轻一挥。

桃木剑划过空气，无声无息，没有带起一点风声。

“噗。”

那把精铁打造的铁锤，就像是被切豆腐一样，无声无息地断成了两截。

切口处，不是光滑如镜，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，仿佛铁锤里的金铁之气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，瞬间腐朽。

枯荣剑意·初醒！

“这就是木剑通神。”

李拙看着手中的桃木剑，眼中满是震撼。

他终于明白红缨为什么不让他用凡铁了。凡铁只能杀人，而这把木剑，能斩断生机。

“有了这个，半个月后的小比……”

李拙从床底下找出一块灰色的破布，那是他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裹尸布，最是不起眼。

他认真地、一圈一圈地将桃木剑缠绕起来，只露出剑柄和那缕红缨。

乍一看，这就是一把用破布裹着的怪异木棍，土得掉渣，甚至有些可笑。

谁能想到，这层破布之下，藏着一把能让金铁腐朽的神兵？

李拙背起这把怪剑，推开了柴房的门。

门外，独臂老人正拎着酒葫芦经过，看到李拙背后的东西，愣了一下。

“怎么？不去打铁了？背着根木棍子做什么？”

李拙憨厚一笑，拍了拍背后的木棍：

“前辈，我觉得还是木头顺手。那玄铁我就不浪费了。”

独臂老人盯着李拙看了许久，那种看透了却又看不透的感觉让他有些抓狂。

最后，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，灌了一口酒：

“疯子。”

“不过……”

“像我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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