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一早。

    刘备自温柔乡中而起。

    聚少离多，仍需努力。

    生孩子这事就是个难以估量的。

    有意栽花花不开，无心插柳柳成荫。

    刘备也只能去碰运气。

    策马一路来到大殿，刘备如常一般让贾诩上奏了重构太医署的表文。

    刘协心在田猎，对刘备的表文想都没想就同意了。

    等众臣将各自需要及时解决的表文上奏后，刘协终于等到了机会，对众人道：“古之帝王，春搜夏苗，秋狝冬狩：四时出郊，以示武于天下。今四海扰攘之时，朕欲效仿古之帝王，借田猎以讲武。诸卿意下如何？”

    一听刘协这话，刘备顿感惊讶。

    田猎？

    讲武？

    这是刘协的风格？

    刘备将目光看向贾诩，却见贾诩脸上亦有惊讶之色，显然这事贾诩也不清楚。

    连贾诩都不知道的，那大概率就与袁绍袁术无关了。

    刘备不动声色，静静的观察百官的反应。

    以刘备对刘协的了解，田猎这主意肯定不是刘协自己想的。

    既然刘协开口了，这群臣中必然有托儿出现呼应。

    如预料。

    没多久，少府刘艾就出列高呼：“臣闻《礼记·月令》曰：‘孟春之月，獭祭鱼而后虞人入泽梁，孟夏之月驱兽毋害五谷，天子乃以犬尝稻。’古之圣王田猎，非为逞兵戈之威，实乃顺天时而节地利。今陛下效四时之狩，正合天道以抚黎庶，臣以为，此乃大善！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。

    大鸿胪种辑也出列支持道：“昔孟子谓齐宣王曰：‘文王之囿方七十里，刍荛者往焉，雉兔者往焉，与民同之。’故王者田猎，非止于耀武，更在示与百姓同乐。今四海未宁，陛下若亲涉林野，使民见旌旗逐鹿之欢，可彰君民共休戚之义！”

    刘备嘴角泛起笑意。

    一个少府，一个大鸿胪，在这引经据典的论证田猎。

    这是不想让我反对啊。

    见刘备默不作声，辅国将军伏完也跟着出列：“《易·革卦》云：‘君子豹变，其文蔚也。’田猎非惟古礼，亦为君子修德之机。陛下御骏马、引雕弓，于驰逐间砺心志，犹豹纹之焕然日新。此内修君德而外安邦国之道，岂独讲武乎？”

    又来。

    一个个文绉绉的，就为了让天子田猎？

    刘备也想看看这三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，遂给贾诩递了个眼神。

    贾诩会意，道：“陛下要田猎讲武，实乃大善。臣附议。”

    贾诩一出，钟繇、荀彧、荀攸、伍琼、郑泰、许靖六尚书也随之附议。

    见尚书台主官都附议了，余下群臣包括刘备在内，也纷纷附议。

    如此顺利的通过了决议，不论是刘协还是刘艾、种辑、伏完，都惊讶的看向了刘备。

    刘协心头更是犹疑不已：朕要田猎讲武，大将军竟然同意了。

    伏完怕抢不到重任，忙又自请负责田猎准备诸事，并将时间定在十二月十二日。

    刘备亦是没有反对，反而贴心的问伏完若有钱粮需要也可从国库支取。

    惊疑不定的伏完，等朝会散后，就与刘艾、种辑留下，借着护送刘协回宫的理由跟着刘协入宫。

    “三位爱卿可知，大将军今日是何意？朕要田猎讲武，大将军竟然一点都不反对？”刘协道出了心头疑惑。

    刘协以后，伏完三人同样疑惑。

    “或许，皇叔是想在田猎时抢陛下风头。”种辑恶意猜测道。

    刘协吃了一惊，道：“皇叔骁勇善战，骑射精湛，若是如此，朕还如何显勇？”

    伏完忙道：“陛下无忧。此次田猎是臣来负责，即便皇叔想要抢陛下风头，臣必不会让陛下输给皇叔！”

    刘协这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刘艾想了想道：“臣以为，皇叔也许没有抢陛下风头的意思，更有可能是将陛下田猎一事，视为儿戏。”

    刘协脸色大变。

    若刘备将田猎视为儿戏所以一点不反对，那还不如种辑恶意猜测的要抢风头。

    前者是刘备没将刘协当回事，后者至少还将刘协视为威胁。

    一股烦躁之意，再次自刘协心底攀升，刘协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忿忿：“伏爱卿，田猎之日，朕必须要显出武勇，你可速去准备，莫要失误。”

    伏完誓言道：“陛下放心，臣必不负所托！”

    刘艾的猜测其实也八九不离十了。

    刘备压根就没将刘协的田猎当回事。

    田猎都能讲武了，那天下就不会有叛乱了。

    刘宏好歹都自封了个无上将军，直接在平乐观阅兵。

    要讲武，刘协也应该效仿刘宏阅兵，而不是跑去田猎。

    “要除掉伏完三人吗？”

    贾诩看问题的角度与刘备不一样，虽然伏完三人是在搞小聪明，但贾诩认定三人不安分。

    只要刘备首肯，贾诩就会设计将三人合理合法的除掉。

    “区区田猎而已，任他们折腾吧。”刘备否掉了贾诩的提议，道：“我更感兴趣的是，连王允都消停了，这三人怎么还敢生事？”

    贾诩不假思索：“都是跟新政有关。不仅这三人，还有很多皇亲国戚、达官贵胄都有不满，主要是针对取消奴籍一条。”

    “这些人平日里被伺候惯了，忽然没有奴仆伺候，就极为不适应，送到尚书台的表文中，或多或少都在隐晦提示，希望恢复奴籍，允许自愿为奴的加入奴籍。”

    听到“自愿为奴”四个字，刘备忍不住大笑：“虽然这世间还有愚昧者想要自愿当皇亲国戚达官贵胄的奴隶，但这自愿为奴又是谁去定义的？”

    “若是恢复了奴籍，允许自愿为奴的加入奴籍，又不知道会出现多少强买强卖，被强抓为奴者。这规矩不能坏。”

    “下次再有人送表文，就送他去劳改场待上三日，他们不是喜欢有人当奴隶吗？就让他们也体验下失去自由日常。”

    劳改场就是犯罪之人劳动改造的地方，虽然跟奴隶本质不一样，但对那群养尊处优的而言，也差别不大了。

    贾诩嘴角泛起冷笑：“谨遵皇叔之意。”

    既然刘协想要田猎，刘备也得参加田猎给刘协壮壮声威。

    到了十二日。

    伏完将良马、名鹰、俊犬、弓矢俱备，邀请刘协到洛阳外的田间。

    参与的群臣也纷纷策马持弓，为刘协的田猎增加气氛。

    刘备同样也准备了弓马加入，与群臣一样只远远跟着。

    刘协今日很兴奋。

    在伏完之子伏德的有意布置下，刘协接连射中了三只猎物。

    每射中一支，伏完就会组织左右高呼“陛下威武”。

    然而随着猎物增多，群臣也纷纷觉察到不对劲了，更是偷偷看刘备的眼神。

    这哪里是什么田猎讲武，分明就是给刘备看的。

    能混进洛阳朝廷的，虽然本事未必厉害，但大部分都很精明。

    然而刘备一直都是和煦的笑容挂在脸上，对刘协射中猎物和伏完等人高呼“陛下威武”完全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。

    众人不知道的是，刘备此刻早就神游天外，正在想如何才能坑袁绍和袁术。

    连年征战，刘备麾下军士也是需要休憩的。

    豫州、兖州、徐州的士庶，也需要时间去适应新政。

    刘备之所以要尽快灭掉三州叛军，也是为了让三州士庶能安居乐业。

    袁绍被黑山黄巾抢了粮，今年又屡战屡败，暂时不会南下。

    袁术虽然得了荆州扬州，惧怕打不过刘备，同样不会北上。

    虽然处于短暂的和平期，但战争之外的手段也是需要用的。

    只不过如何用非战争的手段去坑袁绍袁术，刘备还没想好。

    刘备不仅要让袁绍袁术覆灭，还要让袁绍袁术带着支持的世家豪强一同覆灭，减少今后度田的难度。

    正思间。

    刘协忽然策马而来，请道：“皇叔何不也射猎一番？”

    被打断了思绪的刘备，扫了一眼刘协马背上挂着的猎物，笑道：“臣不善骑射，不如换个人为陛下助兴如何？”

    刘协一愣：“皇叔欲换何人？”

    刘备向群臣中招了招手，吕布策马而至。

    “吕校尉，陛下一个人田猎略显无趣，你陪陛下田猎。”刘备又低声叮嘱道：“玩玩就行，别当真。”

    吕布会意，抱拳请道：“臣吕布，愿为陛下助兴。”

    刘协的脸色有些僵硬，又见刘备不愿射猎而吕布又兴奋不已，只好让吕布加入。

    见吕布跟着刘协回来，刘艾、种辑、伏完的脸色也变得僵硬。

    尤其是伏完，更是心头阴郁。

    若是刘备陪着刘协射箭，射赢了是抢刘协威风，射输了就自灭威风。

    结果刘备不接招，直接让吕布陪着刘协射。

    吕布的射术，这洛阳谁不知道？

    若吕布赢了刘协，那是理所当然；若吕布输给刘协，那是人情世故。

    “果然如刘少府预料，皇叔只是将田猎一事，视为儿戏！”伏完恨恨道。

    搞了这么大阵仗，结果刘备压根就当成了陪小孩子过家家。

    田猎显帝王之勇？

    还不如说是显丑！

    而吕布的故意玩玩，以及三箭都射不中猎物的方式，也让伏完心头忿忿难忍。

    这吕布也把田猎当儿戏了！

    时间一久，刘协也顿感索然无味。

    虽然耳边都是“陛下威武”，可刘备一直都是笑容和煦的当了个观众，仿佛田猎只是一场娱乐表演似的。

    看着刘协越来越阴沉的表情，伏完心头也是难受不已。

    田猎是有规定时间的，哪怕刘协再不愿意，也得继续。

    等田猎时间一结束，刘协再也忍不住了，草草讲了几句后就回宫了。

    “皇叔，这不对啊。我已经让着陛下了，怎么陛下还是一脸的不高兴？”吕布悻悻的返回。

    陪着刘协射猎，吕布自认为已经使出浑身射术来保证不射中猎物了，这比射中猎物还要难上十倍。

    “辛苦奉先兄了。”刘备语气温润，策马转向。

    吕布觉察到不对：“皇叔，你该不会早有所料，故意让我陪陛下射猎吧？这射中了不行，射不中也不行。陛下这小孩子脾气可真难伺候。”

    “奉先兄，慎言，陛下可没小孩子脾气。”刘备语带笑意：“你若是觉得心头不舒坦，就找个机会去找伏完、刘艾和种辑三人的麻烦就行了。陛下今日会田猎，就是三人撺掇的。”

    吕布忿忿道：“难怪这三人一直在那高呼‘陛下威武’，他们想要讨好陛下，却让我受气，今后有机会定要让三人好看。”

    刘备笑了笑，没再去理会田猎一事。

    本来还以为伏完三人会有多么亮眼的表现，结果就这般粗制滥造到刘备都提不起兴致。

    刘备没有回大将军府，而是直接来到了东观。

    今日田猎，东观的几个老头是没有参与的。

    见刘备到来，蔡邕脸色大变，直接起身就走。

    “岳丈，你这是何故啊？为何见我就躲？”刘备笑盈盈的看着蔡邕，直接挡住了蔡邕的去路。

    蔡邕没好气地道：“玄德，你还好意思问我？你为了筹建太医署，频频让诸葛亮找我借书，说好是借，结果华佗那老头，直接说要了。还说是你说的！只要他要的书你都给！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珍藏了二十年的医书，孤本，是孤本！”

    蔡邕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，让刘备也忍不住退后几步揉了揉耳朵。

    “岳丈，你都说了是孤本了，我也找不出第二本给华佗啊。不如这样，我让人将这孤本抄录一份给岳丈如何？”刘备依旧笑盈盈。

    让诸葛亮去协助华佗筹建太医署，也是因为诸葛亮可以自由出入东观且能找蔡邕借书。

    看在诸葛亮是刘备门生的份上，蔡邕也没吝啬，却没想到诸葛亮是替华佗借的，更没想到华佗那老头直接就只借不还了！

    蔡邕却是不听，哼哼道：“你抄录了一份，那还叫孤本吗？我要的是孤本！不是孤本又有何收藏价值？”

    刘备了解蔡邕的脾气，随后凑近安抚：“岳丈啊。太医令也是为了国计民生，现在有本事的医太少了，我若不花钱培养，万一今后遇上庸医治坏了文姬怎么办？你不为你自己想想，也得为文姬想想吧？”

    (本章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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