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奈低头看着自己面前断裂的武器，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情绪。

    但下一秒，这丝恐惧的情绪就被绝对的冷静取代。

    身为歌赫娜的风纪委员会会长，日奈对于自身的情绪控制已经达到了一种十分恐惧的地步，日常中她已经完全压抑了自身的欲望，完全将自身变为了一个机器人进行工作。

    日奈站起身，无视右肩的伤口，左手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备用的手枪，但并没有开枪。

    因为林逸已经收剑，正站在十米外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还要继续吗？”林逸问，声音平静。

    日奈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她背后的翅膀缓缓收拢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双脚前后分开，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近战起手式。

    左手握枪，右手虽然受伤，但手指依旧微微屈起，做好了随时格挡或反击的准备。

    即使失去了主武器，即使受了伤，日奈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。

    林逸看着眼前这个倔犟的少女，轻轻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，对方既然不愿意退让，那就让她在这里退场。

    下一刻，林逸的眼睛深处，纯粹的黑暗开始翻涌。

    随着林逸的瞳孔被黑暗覆盖，眼眶部分也开始浮现细密的黑色纹路，那些纹路像是活物般向眼眶周围蔓延。

    四周的温度开始下降。

    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降温，而是一种概念上的“冷”。

    类似于生命面对终末时的本能颤栗，是存在感知到虚无时的绝望寒意。

    距离林逸最近的几名风纪委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
    她们头顶的光环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烁，频率紊乱，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。

    远处的建筑废墟阴影中，三个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。

    黑服、巨匠、戈尔孔达。

    “开始了……开始了……”黑服的黑雾头颅剧烈波动，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，“你们感觉到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深渊的呼吸。”巨匠的两个头颅同时开口，四只眼睛死死盯着林逸，“和我们不一样……完全不一样……我们是被侵蚀的容器，而他……他是在驾驭……”

    戈尔孔达捧着相框的手在微微颤抖，相框里的那个背影已经转过身来——那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轮廓，似乎也在“看”着林逸。

    “太美了……”戈尔孔达的声音如同梦呓，“这种力量……这种存在方式……这才是真正的艺术……我们之前的作品……不过都是拙劣的模仿……”

    三个人，三个被深渊侵蚀却保持了理智的疯子，此刻正陷入某种集体的癫狂状态。

    街道上，直面林逸的日奈感觉最为强烈，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绝对零度的冰窟。

    不，比那更糟。

    理性告诉她，她现在应该立刻撤退呼叫支援，应该做任何事——除了继续战斗。

    但某种被她称为“责任”或“原则”的东西，将她的双脚钉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日奈深吸一口气，左手的手枪握得更紧。

    然后，她看到了林逸抬剑的动作。

    很简单的动作。

    只是将手中的黑白蔷薇举过肩膀，但就在这个动作完成的瞬间，日奈浑身的血液都凉了。

    她看到了“线”。

    无数道黑色的“线”，以林逸手中的剑为中心，向四面八方延伸。

    那些线穿透了空气，穿透了建筑，穿透了地面，穿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体。

    其中一道最粗的线，正连接着她的心脏。

    日奈背后的翅膀全力张开，双脚猛蹬地面，身体向后暴退！

    她明白了一件事：这一剑真的斩下来，她会死。

    不是受伤，不是重伤，而是彻彻底底的死亡。

    就在日奈背身逃离林逸准备挥剑的一瞬间，一个缥缈的女声突然出现在林逸耳边，请求林逸不要这样做。

    由于受到了干扰，林逸的动作慢了半拍，剑刃划下的轨迹出现了偏差。

    “嗤——”

    日奈右翼的三分之一连根消失。

    失去部分翅膀的日奈在空中失去平衡，翻滚着砸向地面。

    而那道剑气，继续向前掠过了街道，最终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中。

    剑气掠过的轨迹上，所有被那道剑气触及的物体，都在迟滞了一秒后，开始沿着平滑如镜的切面缓缓滑落。

    首先是街道两侧的路灯杆。

    然后是沿街的商铺外墙。

    接着是更远处的几栋五层高的小楼。

    最后，是视野尽头那栋超过二十层的综合大厦。

    “轰隆隆隆——！！！”

    震耳欲聋的倒塌声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那些建筑沿着被剑气切割的平面，上半部分缓缓滑落，砸在地面上，激起遮天蔽日的烟尘。

    钢筋水泥的结构在重力作用下分崩离析，玻璃碎片如暴雨般倾泻，灰尘弥漫了整个街区。

    当烟尘稍稍散去时，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：

    一道宽度超过十米、长度延伸数百米的“空白地带”，如同被天神用剃刀刮过，笔直地贯穿了整个街区。

    在这条地带内，所有高于两米的物体，都被从根部切断。

    断面光滑得可以当镜子用，连钢筋的切割面都没有丝毫毛刺。

    那道剑气最终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处，但它的破坏轨迹，已经清晰地烙印在了所有人的视网膜上。

    街道上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风纪委员们忘记了举枪。

    圣三一实现部的成员们张大了嘴。

    瓦尔基里的学员们脸色惨白。

    尾刃康娜手中的对讲机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
    就连刚才还在癫狂状态下的数密会三人，此刻也安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日奈从地上爬起来，右翼的伤口还在滴血，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。

    她看着那道贯穿街区的“空白地带”，看着那些被平滑切断的建筑，看着远方天际线上那道渐渐消散的黑色痕迹陷入了震惊。

    林逸眼中的黑暗重新褪去，露出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。

    他肩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，连疤痕都没有留下，日奈的攻击虽然伤到了林逸，但是以林逸现如今的体质跟buff加持，基本上小伤转瞬就能恢复。

    空崎日奈单膝跪地，右翼的断口处，鲜血在沙土上晕开一小片暗红。

    基沃托斯的学生们十分依赖光环，战斗激烈但少有真正的死亡。

    然而眼前这一幕，彻底击碎了那层名为“安全”的脆弱薄膜。

    空崎日奈能清晰地感受到，刚才那一剑若是完全落下，自己的光环会彻底粉碎的。

    狂风卷起沙尘和硝烟，掠过林逸的身侧。

    尾刃康娜咽了口唾沫，喉咙干涩得发痛。

    瓦尔基里的学员们大多脸色煞白，几个新入学的孩子甚至在小声啜泣。

    她们是维护秩序的警察，见过无数冲突，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一幕。

    羽川莲见背后的黑翼不自觉地收拢，她们引以为傲的力量、光环赋予的超常体质，在刚才那一剑面前，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。

    天雨亚子推了推眼镜，双眼飞速扫过终端屏幕上分析出的数据——能量峰值、破坏范围……所有数据都在反馈着“异常”。
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，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，将最高级别的加密警告信息，连同尽可能多的现场数据，发送给了所有她能联系上的学院高层。

    林逸没有理会周围死寂的氛围和无数道惊惧交加的目光。

    他看了一眼空崎日奈，目光在她断翼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，随即移开。

    “还要拦我吗？”

    空崎日奈身体微微一颤。

    拦？怎么拦？

    用风纪委员的血肉之躯去填吗？

    她是歌赫娜的秩序化身，是风纪委员会的会长，但并不意味着她要带着部下进行必死的冲锋。

    判断局势，做出最合理的抉择，同样是责任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右翼断口的疼痛此刻才清晰地传递到神经，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
    光环的能量正努力修复着伤口，但速度很慢，伤口处残留的深渊之力在阻碍着愈合。

    她左手依旧握着那把手枪，枪口却无力地垂向地面。

    黑白蔷薇的剑柄，被林逸的手重新握住。

    就在剑刃即将出鞘的刹那——

    “请等一下。”

    一个声音突然响起。

    这个声音带着某种病恹恹的虚弱感，却穿透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，如同在静谧房间里响起的耳语。

    林逸的动作停顿了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，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
    街道另一端的阴影中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穿着圣三一综合学院标准制服的少女，白色的水手服外套熨烫得一丝不苟，金色的绶带与徽章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醒目。

    但她的头顶是一对毛茸茸浅金色的狐狸耳朵，此刻正微微耷拉着，显出一种疲惫的姿态。

    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人偶，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，金黄色的眼眸下有着淡淡的阴影，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久病缠身的柔弱感。

    对方站在那儿，甚至需要轻轻扶住身旁残破的墙壁才能站稳。

    但当她的目光投向这边时，林逸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。

    好似她早已看穿了此刻的一切，看穿了林逸的意图，看穿了日奈的困境，看穿了所有可能的走向。

    “圣娅大人！”

    圣三一正义实现部的队列中，羽川莲见第一个反应过来，她背后的黑翼张开，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，瞬间挡在了那名狐耳少女身前。

    紧接着，数名实现部精锐成员也迅速围拢，组成了严密的防御阵型，将少女护在中央。

    她们的紧张程度，甚至超过了面对林逸的时候。

    被称作“圣娅”的狐耳少女轻轻咳嗽了两声，抬起手，用白色手套掩住嘴唇。

    待咳嗽稍止，她才放下手，朝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莲见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莲见，让开吧。如果这位先生真想动手，你们挡不住的。”

    羽川莲见回头看了她一眼，眼中闪过挣扎，但最终还是咬紧嘴唇，侧身让开了半步。

    百合园圣娅轻轻推开了最后挡在身前的两名实现部成员，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，朝着林逸所在的方向走来。

    她的脚步很慢，苍白的面容在街道火光映照下，显出一种易碎的美感。

    但她那双眼睛，始终平静地看着林逸，没有任何畏惧，也没有任何敌意。

    走到距离林逸大约五米的位置时，圣娅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她微微躬身，行了一个标准的圣三一贵族礼仪，动作优雅得体，即便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战场上，也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。

    “初次见面，异乡的医师先生。我是百合园圣娅，圣三一综合学院‘茶话会’的成员。”她的声音透过面纱般的夜色传来，“请原谅我的贸然打扰。我并非带着敌意而来，只是想与您谈一谈。”

    林逸没有回应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在圣娅身上扫过，然后他的视线停在了圣娅的眼睛里。

    林逸从对方的瞳孔深处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。

    预知、占卜、因果窥视……那是命运系能力者特有的气息。

    虽然很淡，虽然被重重病态所掩盖，但林逸不会认错。

    在虚空当中，林逸见过太多试图窥探命运轨迹的家伙，他们中的大多数，最终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。

    “身体不好，就不要乱用能力。”林逸终于开口，“命运的反噬，不是你这副身体能承受的。”

    圣娅微微一怔，随即露出一丝苦笑。

    她似乎想说什么，但话未出口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。

    这一次，她没能完全用手套掩住，几滴暗红色的血珠从指缝间渗出，落在她白色的手套上，晕开刺目的红。

    “圣娅大人！”莲见和其他实现部成员脸色剧变，就要冲上前来。

    圣娅抬起另一只手，示意她们止步。

    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，看着手套上的血迹，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。

    “您说得对……但这能力，很多时候并非我能控制。”她喘息着说，声音更加虚弱了几分，“有些东西，它自己会找上门来，在我梦里，在我眼前，一遍遍地重复……”

    她抬起眼，重新看向林逸，那双眼眸中，此刻倒映着某种复杂的情绪——恐惧、忧虑、决然，以及一丝恳求。

    “医师先生，我来这里，是想请求您一件事。”圣娅的声音很轻，却字字清晰，“请您……暂时收剑。不要再继续杀戮了。”

    林逸挑了挑眉。

    “理由？”

    圣娅深吸一口气，似乎在做某个艰难的决定。

    她再次咳嗽了两声，然后向前走了两步，拉近了与林逸的距离。

    这个举动让所有人心头一紧。

    莲见的手已经按在了武器上，风纪委员们的枪口也不自觉地抬高了少许，就连跪倒在地的日奈，也挣扎着抬起头，警惕地看着这一幕。

    圣娅却仿佛对周围的紧张气氛浑然不觉。

    她走到林逸面前，微微踮起脚尖，她的身高只到林逸胸口。

    然后，她凑到林逸耳边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，轻声说了一句话。

    那句话很短，只有四个字。

    但就是这四个字，让林逸脸上一直维持的平静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
    那四个字是——

    “轮回乐园。”

    林逸缓缓转过头，第一次真正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病弱的狐耳少女。

    基沃托斯这个世界，确实存在与虚空联系的迹象。

    数密会那三个被深渊侵蚀的疯子如果知道乐园的话并这不奇怪。

    但“轮回乐园”这四个字，从一个普通的学院学生口中说出，而且是以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……

    这不正常。

    非常不正常。

    轮回乐园在虚空中确实名声在外，但它的存在对于绝大多数原生世界而言，应该是绝对的禁忌知识。

    即便是那些与虚空有接触的势力，也往往只知晓“乐园”这个模糊的概念，或是将其与其他乐园阵营混为一谈。

    能准确说出“轮回乐园”这四个字，意味着眼前这个少女，要么接触过来自轮回乐园的契约者或相关造物，要么……她拥有某种能够窥探到“真相”的能力。

    联想到她身上那股命运系的气息，林逸更倾向于后者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得不少。”林逸的声音依旧平静，但语气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。

    圣娅苦笑着摇了摇头，又咳嗽了几声，这次咳出的血更多了。

    她的脸色变得苍白，身体晃了晃，几乎要站立不稳。

    林逸伸出手，治疗术的光芒将圣娅整个人笼罩其中。

    圣娅身体微微一颤，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，随即那惊讶化为一种如释重负的舒缓。

    她闭上眼睛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泛起一丝淡淡的血色。

    几秒钟后，林逸收回手，光芒散去。

    圣娅缓缓睁开眼睛，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感。

    虽然那股沉重的病根并未祛除多少，但至少那随时要撕裂肺腑的灼痛暂时平息了。

    “谢谢您。”她轻声说，声音比之前有力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窥视命运的代价，往往是支付者最珍贵的东西——视力、听力、健康，乃至寿命。你不是第一个，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反噬的。”(本章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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