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:银钱烫手,引来豺狼窥
十两银子,揣在怀里像揣了块烧红的炭。
从周将军府回浣衣局的路上,云舒走得飞快,手紧紧按着胸口那个荷包。沉甸甸的,压得肋骨都疼。这不是钱,是她的第一口粮,是她在宫里活下去的底气——也是催命符。
她太知道宫里的规矩了。一个洗衣婢,月钱二百文,不吃不喝两年才能攒下五两。她突然有了十两,要是被人知道,说不清来历,轻则没收,重则……打个“偷盗”的罪名,直接扔进慎刑司。
所以不能让人知道。
回浣衣局前,她绕到西街,找了家不起眼的当铺。把十两银子兑成碎银和铜钱,分装进三个小布袋:一袋五两,藏在贴身的肚兜暗袋里;一袋三两,缝进夹袄内衬;剩下二两换成铜钱,装在平常的荷包里,用来应付日常开销。
做完这些,天已经擦黑了。她拎着空竹篮往宫门走,脚步比来时更急。
守门的太监还是早上那个,正靠着门框打哈欠。见她回来,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:“哟,回来了?今儿跑了几家?”
“两家,”云舒低着头,“周将军府和王御史府。”
太监上下打量她,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,又滑到她手里的竹篮上:“周将军府……没赏点什么?”
云舒心里一紧,面上却木讷:“赏了几个铜板,买糖吃的。”
“几个铜板?”太监笑了,“周将军府出手这么小气?我可听说,他们府上对下人阔绰得很。”
“奴婢不知道,”云舒哑声说,“管事嬷嬷给了就接了,没敢多问。”
太监盯着她看了几秒,突然伸出手:“荷包我看看。”
云舒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,但还是解下荷包递过去。太监接过去,掂了掂,又打开,倒出里面几十个铜钱,哗啦啦在掌心数了数。
“就这些?”
“就这些。”
太监把铜钱倒回荷包,扔还给她,摆摆手:“走吧走吧,晦气。”
云舒接过荷包,快步进了宫门。走出很远,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,像针一样扎在背上。
她知道,被盯上了。
——
回到浣衣局,天已经全黑了。
院子里静悄悄的,只有灶间还亮着灯。春杏正在热晚饭,见她回来,小声说:“怎么这么晚?陈嬷嬷问了你两回了。”
“路上耽搁了。”云舒把竹篮放好,“嬷嬷找我什么事?”
“不知道,脸色不太好。”春杏盛了碗稀粥给她,“你先吃饭吧,吃完去嬷嬷屋里一趟。”
云舒接过粥碗,却没什么胃口。她小口小口地喝着,脑子里飞快地转:陈嬷嬷为什么找她?是知道她去了周将军府?还是……知道了别的?
喝完粥,她擦了擦嘴,起身往陈嬷嬷屋里走。
屋里点着灯,陈嬷嬷正在缝补一件旧衣裳,针线在灯下穿梭,动作慢而稳。听见脚步声,她没抬头:“回来了?”
“回来了。”
“周将军府……怎么样?”陈嬷嬷问得随意,像闲聊。
“挺好,”云舒说,“管事嬷嬷客气,衣裳也干净,没什么难洗的。”
“嗯。”陈嬷嬷放下针线,抬起头看她,“那管事嬷嬷……就没说点别的?”
云舒的心跳漏了一拍:“说了,说府上还有些旧衣裳要洗,工钱另算。”
“工钱另算?”陈嬷嬷眯起眼,“给了多少?”
“没说具体数,就说……不会亏待。”云舒垂着眼,“奴婢想着,能多挣点总是好的,就应下了。”
陈嬷嬷盯着她看了很久,叹了口气:“阿忘,你是个聪明孩子,但有时候……太聪明不是好事。周将军府是什么地方?那是风口浪尖。现在朝堂上因为军粮案闹得沸沸扬扬,周将军虽然远在北疆,可京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府上?你这时候凑上去,不是找事吗?”
云舒没说话。
“我知道你缺钱,”陈嬷嬷的语气软了些,“手上冻疮要买药,平日里也得攒点体己。但钱要挣得稳,挣得长久。周将军府的钱……烫手。”
“奴婢明白。”云舒低声说。
“明白就好。”陈嬷嬷从炕柜里掏出个小布包,递给她,“这个,你拿着。”
云舒接过,打开一看,是几块碎银,加起来约莫一两。
“嬷嬷,这……”
“拿着吧。”陈嬷嬷摆摆手,“你前些日子做香囊有功,这是尚服局赏下来的。我替你收着,现在给你。记住,这钱来得干净,花着踏实。”
云舒捏着那几块碎银,喉咙有点发紧。她知道陈嬷嬷是真心为她好,想用这钱堵她的路,让她别去碰周将军府那摊浑水。
可她已经碰了。
回不去了。
“谢谢嬷嬷。”她把银子收好,深深一福。
“去吧,早点歇着。”陈嬷嬷重新拿起针线,“记着我今天的话。”
云舒退出屋子,关上门。院子里寒风刺骨,她站在屋檐下,看着手里那包银子,又摸了摸怀里那三个小布袋。
干净钱,脏钱。
在宫里,有什么区别?
能活下去的钱,就是好钱。
——
第二天,麻烦果然来了。
上午云舒正在洗衣,院门被推开了。进来的是个面生的太监,三十来岁,瘦高个,脸白得像纸,眼睛细长,看人时总眯着,像在算计什么。
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,一左一右,架势不小。
陈嬷嬷迎上去:“孙公公,什么风把您吹来了?”
孙公公皮笑肉不笑:“陈嬷嬷客气。内务府最近查账,发现各司各局的月钱发放有些……不清不楚。我奉命来核对核对。”
“核对月钱?”陈嬷嬷皱眉,“月钱都是按册子发的,一笔一笔记得清楚,怎么会不清不楚?”
“清楚?”孙公公从袖子里掏出本册子,翻开,“那就请陈嬷嬷说说——你们浣衣局有个叫阿忘的宫女,月钱二百文,可上个月她支了两次冻疮膏,一次五十文;又领了三回红糖姜茶,一回二十文。这些额外支出,谁批的?钱从哪儿出的?”
院子里瞬间安静了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云舒身上。
云舒蹲在洗衣池边,手还泡在水里,冰凉的水刺得冻疮生疼。她知道,这是冲她来的。什么核对月钱,什么额外支出,都是借口。真正的目的,是试探她,是敲打她。
陈嬷嬷的脸色沉了下来:“孙公公,阿忘手上的冻疮是洗衣洗的,红糖姜茶是天冷防病的。这些支出,都是按规矩从浣衣局的公账里走,内务府每月对账时都看过的,怎么现在倒成了问题?”
“规矩?”孙公公笑了,“陈嬷嬷,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公账的钱,是给整个浣衣局用的,不是给某一个人用的。她一个洗衣婢,又是冻疮膏又是红糖姜茶,这待遇……比有些主子身边的宫女都好了吧?”
他走到云舒面前,弯下腰:“阿忘姑娘,你说是不是?”
云舒抬起头,对上那双细长的眼睛。她在里面看见了贪婪,看见了算计,还有一丝……猫捉老鼠的兴致。
“奴婢不知道。”她哑声说,“嬷嬷给什么,奴婢就领什么。”
“哟,还挺会说话。”孙公公直起身,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,“这样吧,陈嬷嬷,我也不为难你。这些额外支出,要么补回公账,要么……就说说,钱是哪来的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:“我听说,阿忘姑娘最近……手头挺宽裕?”
云舒的手在水里攥紧了。
果然。
是冲着钱来的。
孙公公是内务府管采买的,经手的油水多,但也最贪。看见底下人有点钱,就像苍蝇见了血,不叮一口不罢休。
陈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:“孙公公,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孙公公笑呵呵的,“就是提醒陈嬷嬷,管好底下的人。有些人啊,看着老实,背地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。万一闹出什么事,连累的可是一整个浣衣局。”
他说完,转身往外走。走到门口,又回头看了云舒一眼,那眼神,像刀子。
门关上了。
院子里死一般寂静。
春杏凑过来,声音发颤:“阿忘,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
云舒摇摇头,继续搓衣服。手泡在冷水里,已经没知觉了,但她搓得比任何时候都用力。
她知道,孙公公这只是第一波。
接下来,还会有更多“豺狼”闻到味,围过来。
她这点钱,保不住。
除非……
她抬起头,看向院子角落里那个堆杂物的小仓库——那是浣衣局放破盆烂桶的地方,平时没人去,门上的锁都锈死了。
她需要那个地方。
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,能藏东西,能办事,能不被人盯着的地方。
钱烫手,那就想办法让它不烫手。
烫手的,也可以是别人。
她低下头,继续搓衣服。
脑子里,一个计划慢慢成形。
像蛛网,一点一点织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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